有一天,孩子对父亲说:「你看,我的手伸入池中有多深,我爱你也多深。」父亲笑着说:「你看我的手伸入池中多深,我对你的爱也多深。」
孩子觉得父亲的手伸得比他深,就站起来提高脚跟,尽力将手举起来说:「你看,由地面到我的手有多高,我爱你也多高。」父亲也站起来高举双手说:「我对你的爱也像地面到双手这么高。」
孩子于是尽最大力气绕着园子跑了一圈,然后对父亲说:「我爱你就像这个圈子那么大。」父亲也跑了一个更大的圈子说:「我对你的爱也像这个圈子那么广。」
孩子终于累了,趴在父亲怀中,半瞇着睡眼,看到天上圆圆的月亮,迷迷糊糊地说:「爸爸,我爱你就像由我这里到月亮那么远。」父亲搂着孩子,看着月亮感喟地说:「孩子,我爱你之深远,就像由我这里到月亮,再由月亮绕回你那里。」
这则描写父爱的深、高、广、远的小故事正贴合我内心的感受。因为自我幼年时起父亲无微不至的爱早已深深刻印在我心底。然而,天下间却有比父亲的爱更高深、更广远、更无可比拟的爱。
我在澳门晓明女中任教的两年正是我被耶稣吸引,蒙主召唤的时期。尽管与耶稣同在的经验是如此炽热和强烈,只要每次想到要与形影不离的父亲和亲爱的家人分隔,我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的难受。然而,最难受的还是,如何说服自己,可以有足够的忍心,让父亲知道他快要失去他的女儿。
那天下午,等待父亲下班归来的复杂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了。好不容易等到父亲换过衣服,喝了茶,我才低声邀请他到外面散步。父亲看到我的神情,随即心情凝重。我手挽着父亲的臂膀默默往前走。5分钟的路程就像走了5公里长的路。我们在新花园入口左面的木椅上坐下,彼此沉默了一会,我才低声说了一句恐怕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话。我感到天像要塌下来,我的心一直往下沉。然而,父亲只沉默了一会,便柔声问:「什么时候走?」从我懂事的时候起,只要我觉得是好的、该做的,父亲从来没有任何异议。我感谢父亲对我绝对的信任。
离家的日子近了,为免别离的痛苦,好几天以来,我强装兴奋,说话不停,总不让彼此间有沉默易生伤感的空间,而父亲总是那样平心的响应着。要进备修院那天的早上,父亲在上班前召来了出租车,由我最要好的知己朋友陪伴我前往。父亲强压离情,挥手道别,以为瞒过了跨出大门的女儿。车子才转出路口,我抑制多时的泪水像缺了堤的洪流滚滚而下;父亲此刻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了。若干年后,我听母亲说,自我走后,父亲经常彻夜未眠。其实,他心里明白,普天之下,只有天主的爱比他的爱大,也只有天主的爱才能从他手中拿走他的女儿。
我由澳门备修院到香港沙田马鞍山入保守阶段,再转往台湾入初学,初期修道生活考验很多,但我确信父亲和家人的精神支持。后来我才知道,自我离家的那天起,父亲每天晚上都在祖传的圣母像前念一串玫瑰经,这是他对远方的女儿所能给予的祝福了。我的一个才读四年级的小妹妹给我寄来了一张小字条,上面写着:「大姊,我们很想念妳,妳赶快做着修女回来吧!」她哪里知道,当时入会修道的人是终其一生再也不会回家了。
8年后,教会取消了修道人禁足家庭的法令,我才得首次获准回家探亲与家人团聚。如今,父亲已逝,但父亲与我一同经历的自舍奉献,那一幕,却刻骨铭心存在于我心底。